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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朵拉
面對西湖,突然想起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ㄩ_的時候,是不是一瓣一瓣慢慢打開?也許不同的花有不同的綻開方式,然而,回憶的花卻是從遠(yuǎn)到近,從最久最遠(yuǎn)的那一次。
那是1996年4月底,到南京參加江蘇省社會科學(xué)院主辦的“第8屆世界華文文學(xué)國際研討會”,并作《〈蕉風(fēng)〉40年與馬華文學(xué)》的發(fā)言,當(dāng)時我在《蕉風(fēng)》文學(xué)雜志當(dāng)編輯。《蕉風(fēng)》是馬來西亞華人文學(xué)的最長壽文學(xué)雜志。那不是第一次參會,卻是首次到南京。南京的記憶是大路兩邊新葉初綠的梧桐樹,茂盛繁密的葉子有陽光穿過時,影影綽綽地叫人仰頭看見美。綠色的葉子添加黃金顏色,風(fēng)吹時翻飛的葉子都在晶晶閃爍,低頭見一地光和影在錯落交疊,也是另一種美。南京路上風(fēng)光無限,熱門景點玄武湖、中山陵、夫子廟、明孝陵、秦淮河都去看了一下。南京會議之后,蕉風(fēng)創(chuàng)辦人姚拓先生邀我一起到西湖一游。那個時候女兒還小,出來幾天已經(jīng)不放心,見我臉色猶豫,姚拓先生說是杭州畫院邀請,如到杭州,不只游西湖,還可以到畫院交流,并參觀西泠印社。
花開有多美麗,回憶便有多美麗。住的酒店名字已經(jīng)忘記,卻是國賓館,房間很大,一人一間。臥室外頭的景點牌子上寫“柳浪聞鶯”。老賓館什么都好,就是不知為何到處有個潮味兒,其實那兩天陽光非常明媚,暖風(fēng)薰醉的春天,花兒開得極好。這景色叫繁花似錦,落英繽紛。也是這一回,首次見著牡丹花,盡管不如書上描寫的厚瓣重色,但那些形容詞: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國色天香全已深植腦海,看著那花,就是千嬌百媚,艷冠群芳。那還是用菲林拍照的年代,卻拼命地把牡丹花拍在相機里帶回去,完全不在意需要換菲林,需要洗照片。同去的湖南女作家Z說她從來沒見過一個看花對花表情如此驚艷,還超愛拍花照片的人。她不曉得南洋地沒有那些長在西湖周邊的花。桃花、紫薇花、海棠花、梨花、櫻花、丁香花是在南洋出生長大的人慕名已久而未曾見面,從小在書上讀的名字,卻要到這一次杭州行才初次相見,驚喜難以遮掩,也不想隱藏,那是快樂的事呀!竟然真正有機會目睹曾經(jīng)開在心中的花。更有那一地皆是不同顏色的矮矮杜鵑花,Z說這杜鵑未免也太常見了,但于我卻是頭一回相遇。南洋人把九重葛,也就是廈門的市花三角梅稱為杜鵑花。真正的杜鵑終于出來相見,而且以姹紫嫣紅綻放的姿態(tài),如何能不細(xì)細(xì)欣賞,能不快快地把它們的美麗用相機留下?
美麗的何止是花,著名的十景都觀光去了:蘇堤春曉、曲苑風(fēng)荷、平湖秋月、斷橋殘雪、柳浪聞鶯、花港觀魚、雷峰夕照、雙峰插云、南屏晚鐘、三潭印月。有些景致不是季節(jié),也看不出十景的美來,但每個地方還是走了一下。西湖處處種植著各種花,然而,回去以后一直沒法忘記的卻是西泠印社的紫藤花。
在海外,有的華人連華文名字也沒有,更不用說到刻章,因此沒有多少人知道印章的用途。畫畫人都說作畫以后蓋章用,坦白說一句,當(dāng)年海外沒聽過中國畫的人比較多,愛上中國畫也沒機會看見印石印章的大有人在。但因?qū)χ袊嬛異郏瑢ξ縻鲇∩绫阌心:∠?,知道杭州西湖邊的西泠橋畔有一群愛金石印學(xué)的人成立了一個印社。社長是大名鼎鼎的金石書畫家吳昌碩。
吳昌碩與任伯年、趙之謙、虛谷齊名為“清末海派四大家”。到杭州之前,我臨過吳昌碩的篆書,沒人指導(dǎo)看不懂,把書法當(dāng)成畫來畫字,畫著覺得有趣,也就每天畫幾筆。開始時不知篆書家就是吳昌碩。有一回看到他的寫意紫藤,因為喜歡,特別留意簽名,后來重看篆書帖,才知道畫家吳昌碩也是書法家。慢慢地,發(fā)現(xiàn)他的詩和印之好,這才曉得原來他是“詩書畫印”四絕的中國畫代表人物。讀畫書,書上說吳的圖畫以篆、隸和狂草筆意入畫。讀著心里生出悲傷,再怎么畫也不可能畫得像喜歡的畫家那般的好。學(xué)一點篆書也學(xué)不上手,還想練隸書和狂草,對自己的中國畫立馬充滿絕望。在海外,沒人學(xué)寫篆書,主要大家看不明白,隸書和狂草應(yīng)該更加深奧難解吧?
既是印社,里邊以書法和印章為主,可惜沒時間觀賞,只能邊走邊看。來到筑于1913年的鴻雪徑,這鴻雪徑出自蘇東坡著名的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fù)計東西?”綠色的葉子自鴻雪徑搭的棚架垂下,泥地里盤根錯節(jié)的枝干糾結(jié),“很像藤呢!”我說的是制作藤椅的藤,搬新屋子時,有人送了一套藤椅沙發(fā),那時候興藤制家具。
一起前往的當(dāng)?shù)刈骷艺f,“這樹叫紫藤”。我驚呼:“紫藤不是花嗎?”是我在吳昌碩的畫集里認(rèn)識的花呢!“正是紫藤花?!弊骷尹c頭。在畫集里婀娜嫵媚的紫藤花燦爛奪目,團團簇簇仿佛一片紫色云霞,然而,這棚架上徒有綠葉,花無半朵?!皼]有花嗎?”南洋作家大為失望。就在最美的人間四月天,聞名已久的紫藤來到眼前,卻沒看見紫藤花,這比沒有相遇更加難過。
初次到杭州,見到許多花,那些本來生長在書上的花,都在眼前活起來了。真是美麗的杭州呀。然而從杭州回來以后,最想念的花,卻是沒有見到的紫藤花。真正的紫藤花究竟長什么樣子呢?五年后我站在加拿大維多利亞的布查特花園,也是春天,花園里幾乎所有的花都在縱情綻放,不論你往哪個方向走去,都有不一樣的花兒在等待你會面,那是個讓人不想回家的地方。就在一個轉(zhuǎn)角,一大片炫目串花掛在枝干上,搖曳著紫色的光芒。一件時常牽念的事情,日思夜想久了,某日機緣俱足時,靈感便來了,花的名字突然沖上腦海:這不就是紫藤花么?
再一次站在紫藤花架下,是在2017年10月的西湖邊??粗ㄅ锛苌系膹澢咸伲泵~子,旅游的人行色匆匆,無人停下腳步,我心里的失望沒有第一次那么強烈,但仍然失落。因為這回到杭州,到西湖,又再遇紫藤,又照樣不見紫藤花。其實后來亦多次到杭州,幾次都在春天,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和紫藤花緣慳一面。
很愛紫藤,不是從加拿大的驚艷開始,早在中國畫的畫冊里。紫藤花從眼睛落到心里,就不曾走遠(yuǎn)。我的每一個畫展,紫藤一定是其中一個題材。
面對西湖,春暖花開,然而,紫藤花仍不為我開,但已經(jīng)愛上紫藤的我,卻死心塌地叫紫藤開在我的畫里。
(刊于2019年1月20日解放日報朝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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