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讀解毛澤東詩詞（4）：

黃鐘大呂氣吞日月

四、人世難逢開口笑，一篇讀罷頭飛雪

賀新郎·讀史

毛澤東手稿

人猿相揖別

只幾個石頭磨過，小兒時節(jié)

銅鐵爐中翻火焰

為問何時猜得

不過幾千寒熱

人世難逢開口笑

上疆場、彼此彎弓月

流遍了，郊原血

一篇讀罷頭飛雪

但記得斑斑點點，幾行陳跡

五帝三皇神圣事

騙了無涯過客

有多少風流人物？

盜跖莊蹻流譽后

更陳王、奮起揮黃鉞

歌未竟，東方白

【何新譯文】

人與猿猴分手拜別

不過磨了幾塊石頭——還是小孩子的時代

爐中翻滾火焰煉出青銅、黑鐵

要問什么時候猜到的？

也不過才幾千個冬夏

人生能有幾多歡笑？

多少次戰(zhàn)場上彎弓相射

任鮮血流滿大地田野

短短一篇沒有讀完

已是滿頭白發(fā)

不過就是翻來覆去

重演一些老故事！

什么三皇五帝的神圣事跡

騙了多少過往者？

哪有幾個風流人物？

盜跖、莊蹻，才值得后人贊譽

還有陳勝造反稱王

嗨，這首歌還沒有唱完——

東方已經(jīng)破曉天亮………

【附注】

人世難逢開口笑：用杜牧《九日齊山登高》句“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典出《莊子·盜跖》：“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除病瘦死傷憂患，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p>

盜跖莊蹻：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俠盜。

陳王：即秦末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陳勝。

黃鉞：象征帝王權(quán)力的金斧?！稌つ潦摹罚骸巴踝笳厅S鉞，右秉白旄以麾”。

【解讀】

此詞居高臨下，氣象宏偉，寥寥百字概括一部人類歷史——階級斗爭史。

此詞寫于1964年春，發(fā)表于1978年9月9日的《人民日報》。

1963年，中國已基本克服了經(jīng)濟上連續(xù)三年的困難，國家建設(shè)出現(xiàn)了新的繁榮景象。但是毛澤東也開始構(gòu)思發(fā)動文化大革命。

此詞氣壓千古，堪稱毛澤東晚年詩詞中的壓卷之作。

此詞的核心其實就是兩句話：帝王將相的貴人歷史不可信，不愿做奴隸的人們造反有理。這也是毛澤東一生奮斗和革命不止的真諦所在。

但是，“人世難逢開口笑”，“一篇讀罷頭飛雪，但記得斑斑點點，幾行陳跡”——意境頗見蒼涼。此與毛澤東早年、中年所作詩詞的格調(diào)已頗為不同。然而“歌未竟，東方白”，則對未來仍樂觀而寄托希望。

趙樸初居士80年代寫有《賀新郎》一闋“讀毛主席《賀新郎·讀史》詞有感”，頗耐人尋味。詞如下：

揮灑橫天筆，

氣泱泱，籠今罩古，

有誰堪匹？

五十萬年石頭記，翻到開張第一，

抖凈了破銅爛鐵。

留得人間恩與怨，

幾千年多少英雄血。

長不滅，光和熱。

詞人心事憑誰說？

甚來由，重提蹻、跖？

東方既白，省識稱王稱霸夢，

還有貪夫惡客——

果出現(xiàn)壓城黑云。

十載回思驚預見，真“一篇讀罷頭飛雪”。

遺弓在，空嗚咽。

十載回思驚預見，真“一篇讀罷頭飛雪”——今日許多人會有同感吧？

【結(jié)語】

毛澤東詩詞，是政治家的詩詞，也是歷史家的詩詞，是一位創(chuàng)造歷史的偉人抒發(fā)胸臆，總結(jié)歷史以及放眼未來的大手筆之作，允稱古今詩詞第一，殆無疑義！

1963年山東大學歷史教授、宿儒大師高亨寫有《水調(diào)歌頭》一闋，論毛主席詩詞曰：

掌上千秋史，胸中百萬兵

眼底六洲風雨，筆下有雷聲

喚醒蟄龍飛起，掃滅魔炎魅火

揮劍斬長鯨！

春滿人間世，日照大旗紅

抒慷慨，寫鏖戰(zhàn)，記長征

天章云錦，織出革命之豪情

細檢詩壇李杜，詞苑蘇辛佳作

未有此奇雄

攜卷登山唱，流韻壯長風

高亨（1900～1986），字晉生，王國維弟子，古文字學家、歷史學家，也是先秦文化史研究和古籍校勘考據(jù)專家。1924年考入北京大學，1925年秋入清華研究院，師從梁啟超、王國維。1926年畢業(yè)任教，歷任河南大學、東北大學、武漢大學、齊魯大學、山東大學教授。作品有《詩經(jīng)選注》、《詩經(jīng)今注》、《楚辭選》、《上古神話》、《文字形義學概論》、《古字通辭典》等著作和論文。

這首《水調(diào)歌頭·讀毛主席詩詞》，就是一位宿儒哲人及行家里手對于毛澤東詩詞的最好評論。

（2017-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