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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

作者: 編輯 來源:互聯(lián)網(wǎng) 發(fā)布時間:2017-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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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唐鵬

  一路南行,氣候逐漸溫暖,雖然仍是雨雪不斷,卻已沒有北方風中那種徹骨的寒意。但我總像是還能感覺到那股寒意,就好像那把用慣了的鐵槍的觸感,那樣熟悉。我常在半夜驚醒,伸手卻找不到那把槍,那個時候我才突然醒悟,是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已經(jīng)不在荒蕪的北方,而是一路向南,回我的江南。

  江南,我的江南。北方的風愈是烈,雪愈是寒,我的江南便愈是明媚溫暖。大概是回憶了太多遍了吧,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出征那天的情形,只記得和煦的陽光,瀲滟的河水,紛飛的柳絮粘在在母親熬夜縫好的衣服上。我們一路向北,路越來越窄,終于成了荒原,不見城池村舍,只有一座座斷壁殘垣。我看見廢棄的村舍,看見火中的城池,第一次,我看見那么多尸體,也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眼中,可以藏住那么深的憎惡與仇恨。還在江南時,我只聽說獫狁進犯,知道服役入伍,來到北方,我才知道“進犯”兩個字之下,是肆虐的暴力與仇恨。

  我們的駐地邊上長了許多薇草。剛到駐地時,一個北方的兵指著剛剛發(fā)芽的薇草,很高興地跟我說,再過幾個月,薇草長起來就可以摘了,簡單煮熟味道就很好,到時候就不用每天啃難以下咽的干糧了。于是我每天都要留意一下薇草的長勢。等薇草成熟,是我最初的期盼。

  后來薇草熟了,那個最初告訴我薇草可以吃的兵卻調(diào)去了更北的地方。我采了一把薇草煮熟,柔嫩的葉帶著清香,還有點澀。我突然想起江南河邊的野草,我躺在河邊那顆柳樹下,拔一株草,咀嚼著微澀的草根,也是這樣的味道。我開始想家。我找遍了所有認識的人,也沒弄來足夠?qū)懶诺募埞P和墨,我只好把信寫在沙子上。不過也沒什么差別,因為信使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過了。我在沙上反復寫著我認識的那些字,想象父母會怎么叫私塾的先生幫忙看信,然后一句一句讓先生寫好回信。

  薇草都老了,那個兵還沒有回來,我本來想請他吃我煮的薇菜,看來是沒有機會了。據(jù)說前方戰(zhàn)況吃緊,我們的駐地也一再北移,頂?shù)搅饲熬€上。獫狁人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沒有青面獠牙,只是穿著很破。但他們的眼神總是饑渴又兇狠,總讓我想起很久以前見過的一只野狼。那把一開始就發(fā)給我的,粗糙又沉重的鐵槍終于派上了用場。我在軍陣里機械地前進,刺擊,槍頭穿過那個獫狁人的胸膛,他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但他做不到了,他的血染紅了槍頭,而我的手破了,我的血染紅了槍柄。

  很多人死了,但我還活著,我也終于成了他們口中的老兵。我被分配到戰(zhàn)車旁邊,和精銳的甲士一起作戰(zhàn)。他們不僅用槍,還用刀劍,用弓,而我還是只有那把鐵槍,槍頭鈍了,又磨利,粗糙的槍柄早已磨得光滑,握起來,像是身體的一部分。

  我已經(jīng)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戰(zhàn)車走,我們就走,戰(zhàn)車停,我們便停。無事時披甲倚在車旁打個盹,槍便靠在身旁。驚醒時一抓槍,又是戰(zhàn)場。我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戰(zhàn)死,像是一路上我死去的無數(shù)兄弟,然而戰(zhàn)爭在那之前竟停了。好像是一場大捷,雖然我只記得前進與刺擊,但那天刺死的人好像出奇的多,最后我靠在沒了馬的戰(zhàn)車上沉沉睡去。

  一個新兵帶著靦腆的笑容把我叫醒,荒野上插滿了西周的旌旗,騎著駿馬的甲士高呼著勝利,我卻像是還未醒,竟一時沒能理解這場大勝的含義。塵埃落定,舉國歡慶,上一秒我還走在寒風凜冽的荒原,下一刻竟已踏上向南的官道。

  我在雞鳴聲中有些狼狽地驚醒,驛站的床竟不如戰(zhàn)車令人安心。在晨曦中,我繼續(xù)沿著官道前進,身邊的車馬行人都讓我不知所措。我想起昨夜夢中北方的荒原,一時竟分不清真實夢幻。然而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我只強抑住心中的茫然,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那是江南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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