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的大概緣由是:山西省金業(yè)集團董事長張新明購買金海煤礦時遇到資金短缺,以股權轉讓等方式向呂中樓持有的山西沁和投資有限公司借款,最后將股權悉數(shù)轉給沁和。沁和最終共支付4.23億元(張新明所承認的數(shù)額),獲得在該煤礦占股62%。
“如果煤炭價不漲,也就沒有了這個案子。現(xiàn)在煤炭價漲了,才有了這個案子。”梁慧星解釋,最高法院依據(jù)公平原則作出判決是錯誤的,既然雙方當事人都是商人,那么雙方約定的就是公平的,只要不違法,不損害國家和社會利益,法院就沒有權利干預。
“這個判決顛覆了十幾項法律原則和制度,”梁慧星說,最高法院的判決具有全國性的指導作用,如果下級法院都效仿,“那法律關系就亂了,社會就亂了,社會穩(wěn)定就不存在了,法治國家就很難實現(xiàn)了。”
張新明最終如愿以償?shù)哪没亓斯蓹唷?/div>
據(jù)報道,張新明在最高法院的一位上訴代理律師,系奚曉明在吉林大學的同學。張新明在此案的訴訟中,被疑得到奚曉明的幫助。
記者查實,張新明的上訴代理律師是山西黃河律師事務所主任李飛,他與奚曉明確實同在1982年1月畢業(yè)于吉林大學法律系。律所的網(wǎng)站介紹,當事人對他的評價是“聘請了李律師,我們放心”。
因涉及華潤并購案,張新明已于2014年8月被有關部門控制。
2015年7月13日,李飛在電話中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我可以負責任地講,這個事情(奚曉明被查)與我們和這個案子(張新明案)一點兒也沒關系。”
記者注意到,“76號判決”并非合議庭作出,而是提交“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民事、行政審判專業(yè)委員會討論組”決定的。
南方周末記者從最高法院內(nèi)部人士處獲悉,這個討論組成員包括了多位最高法院領導,以及有審委會委員身份的相關審判庭的庭長們。奚曉明(上周之前)只是其中一員。
2.很多工具書的主編
在被查之前的最高法院領導班子中,奚曉明是唯一有過公安經(jīng)歷的大法官。他在沈陽當了六年警察后,考入吉林大學法律系。1982年1月大學畢業(yè)后進入最高法院,并工作至今。
奚曉明先在研究室待了11年。此后,他的工作重心一直都在民商事審判。
1993年7月起,奚曉明擔任最高法院經(jīng)濟審判庭副庭長。2000年經(jīng)濟審判庭變更為民事審判第二庭,擔任庭長,并升任最高法院審判委員會委員。2004年6月,奚曉明升任最高法院黨組成員、副院長。
在最高法院的四個民事審判庭中,民一庭管“家長里短”及房地產(chǎn)糾紛,民三庭專事知識產(chǎn)權審判,民四庭負責涉外和海事海商審判。民二庭負責商事審判,因此又俗稱“商事庭”。接近最高法院的人士確認,被查之前,奚曉明分管的主要是民一庭和民二庭。
近年來每召開全國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代表最高法院出席并講話的,就是主管民商事審判的副院長奚曉明。廣義的民商事,包括了民二、民三、民四等三個審判庭的管轄范圍;狹義的民商事,指的就是民二庭的管轄范圍。
商事審判對專業(yè)能力要求尤其高。最高法院一位庭長告訴記者,在最高法院內(nèi)部,奚曉明的人品及能力,均有很好的口碑。
在研究室工作期間,奚曉明拿到了北京大學的民法學碩士學位;2002年7月又獲得北京大學法學博士學位。記者了解到,他的導師是民法大家魏振瀛教授。
2007年10月23日,奚曉明被中國人民大學聘為兼職教授。人大法學院院長稱之為“真正的學者型法官”,“在民商法學界有相當大的影響”。
在被查之前的這兩個月里,奚曉明又多了兩個學術頭銜:最高法院民法典編纂工作研究小組組長和最高法環(huán)境資源司法研究中心主任。前者尤為重要。編纂民法典是中國幾代法律人的夢想,曾四次啟動但均擱置。
到了最高法院民二庭的案子,除了涉及的法律關系比較復雜之外,由于涉案金額往往動輒幾億甚至數(shù)十億,給了外界更多想象的空間。
7月12日,奚曉明的博士生同學、律師張慶方所撰寫的《致奚曉明同學》透露了如下細節(jié):奚院長是個非常謹慎的人,這當然和他是經(jīng)濟庭出來的有關。因為經(jīng)常要對重大的經(jīng)濟利益之爭做出決斷,他自然就免不了經(jīng)常成為攻擊的焦點。這也導致他在仕途中的每一個重要關口,都伴隨著眾多的舉報。
除了審判工作之外,最高法院的重要功能是對下指導。許多司法解釋,如《擔保法》司法解釋、《破產(chǎn)法》司法解釋的很多條文都出自奚曉明之手。
一位中級法院民庭庭長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每次有法律或司法解釋出臺,最高法院就會出一套書,此外還有常年出版的審判指導用書。這些書往往由最高法院的相關審判庭編寫,主編一般由主管副院長掛名。
這兩類書,許多民事法官人手一套,使用率非常高。上述庭長說,這些書里提到的案例,即使不屬于最高法院正式公布的“指導性案例”或“典型案例”,也都被認為具有相當?shù)闹笇ё饔谩?/div>
而頗受爭議的張新明與呂中樓的股權轉讓糾紛案,被列為“指導案例”,寫進了奚曉明主編的《最高人民法院商事審判指導案例(2012)公司與金融》一書中,其裁判要點是:如何判斷股權轉讓協(xié)議是否應予解除。
3.兩個悲劇的“學者型法官”
展現(xiàn)在公眾面前的中國最高法院大法官,往往是他們的會議講話或者所出版的指導類書籍,親自審案的案例,非常少見。
自2002年3月首次評定、晉升大法官,13年以來,中國產(chǎn)生了3位首席大法官和110多位大法官。而南方周末記者在公開資料里,僅找到18次大法官審案案例。
其中,由原最高法院副院長黃松有審理的就占了4例。他最后一次開庭審案,是在2007年12月4日。
整整6年后,2013年12月4日,終于又有最高法院大法官披掛上陣,他就是奚曉明。
這是第十三個全國法制宣傳日,最高人民法院公眾開放日。最高法院第一大法庭,奚曉明敲響法槌,審理騰訊與奇虎360扣扣保鏢不正當競爭糾紛上訴案。
這起“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反不正當競爭第一案”,被媒體稱作“3Q大戰(zhàn)”。二審開庭及宣判均以“全媒體”形式全程直播。
根據(jù)在場媒體的描述,審判長奚曉明迅速將“3Q大戰(zhàn)”的爭議歸納為5個焦點問題。庭審中,大法官不時有針對性地發(fā)問,對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新的技術名詞、經(jīng)營模式皆信手拈來。
2014年2月24日,長達76頁3.6萬余字的判決書公布。
大概是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不少媒體將奚曉明與黃松有相提并論。
兩個人都是民法學界業(yè)內(nèi)公認的“學者型法官”,擁有博士學位,只是擅長的細分領域不同:黃松有擅長的是婚姻等傳統(tǒng)的民事審判,而奚曉明更偏重商事和知識產(chǎn)權審判。
若要論學術成就,或許黃松有還更高一籌。他居然在落馬后獲得了錢端升法學研究成果獎二等獎。
黃松有的研究甚至超越了民事領域。2001年6月28日,就因冒名上學引發(fā)的齊玉苓訴陳曉琪案,最高法院作出了一份批復,認為陳曉琪等以侵犯姓名權的手段,侵犯了齊玉苓“依據(jù)憲法規(guī)定所享有的受教育的基本權利”,并造成了具體的損害后果,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
齊玉苓案因此被稱為“憲法司法化第一案”。時任最高法院民一庭庭長黃松有還專門在《人民法院報》就此批復撰文《憲法司法化及其意義》,認為“我國在司法實踐中可以逐步將憲法引入訴訟程序,直接作為法院審理案件的法律依據(jù)而在裁判文書中援引。”
2008年12月24日,黃松有被免職還不到兩個月,最高法院廢止這份批復。“憲法司法化”的呼聲也從此偃旗息鼓。
黃松有被查后,“學者型法官”的名聲一夜之間跌入谷底。根據(jù)2010年1月的判決,黃松有因犯受賄罪和貪污罪被判無期徒刑。而坊間則更津津樂道的,是有關他喜歡幼女的癖好。
2012年,當嫖宿幼女罪爭議白熱化的時候,甚至有不少人相信,嫖宿幼女罪是黃松有所制定。實際上,這個罪名是1997年刑法大修時寫入的,當時黃還只是廣東的一名法官。而關于他玩弄幼女的傳聞,也無據(jù)可查。
失去的不僅是自由與聲譽。
人民法院出版社一位編輯告訴南方周末記者,2007年出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條文理解與適用》,原本的署名是“黃松有主編、最高人民法院物權法研究小組編著”,2013年再版時,“黃松有主編”被刪除。
人走茶涼。黃松有落馬后,《民事審判指導與參考》主編也換成了奚曉明。
這回,出版社或許又要有所準備了——奚曉明主編的書,可遠遠多于黃松有。南方周末記者在亞馬遜網(wǎng)站上查找到“奚曉明”的詞條達360多條,其中大量的圖書為其主編的工具書。